甘肅日報特約撰稿人?李元輝

　　呂光（公元337年-公元399年），字世明，略陽（今甘肅省秦安縣東南）氐族人，十六國時期前秦著名將領，后涼政權的建立者。他遠征西域，威名遠播；回師河西，建立了后涼政權，建都姑臧；東征西討，穩(wěn)固了前期的統(tǒng)治，成就一時之霸業(yè)。后期因窮兵黷武，眾叛親離，導致后涼走向衰敗。

　　戰(zhàn)功卓著?威震西域

　　公元376年，前秦攻滅前涼。前秦王苻堅任命梁熙為涼州刺史，治理河西。

　　苻堅志向遠大，統(tǒng)一北方后，就有經營西域的戰(zhàn)略意圖。為了在西域“示以中國之威，導以王化之法”，公元378年，苻堅下詔涼州刺史梁熙，讓他派使者到西域宣揚前秦的強大國力。九月，梁熙遣使進入西域，并向西域諸國賞賜繒彩等禮物。結果只有大宛國使者到河西向苻堅獻上天馬千里駒，而其余諸國置若罔聞，仍未派使者入貢。

　　公元382年秋，西域車師前部王彌寘和鄯善王休密馱進入前秦朝貢，談到西域之事，二人表示愿意擔任向導，協(xié)助前秦軍隊討伐西域那些不服從管理的國家。苻堅大喜，便任命呂光率將軍姜飛、彭晃、杜進、康盛等統(tǒng)領七萬步兵、五千鐵騎，前往征討西域。自此，呂光登上了五涼的歷史舞臺。

　　呂光自幼喜好弓馬，很小的時候就展示出軍事才能。據《晉書·呂光載記》記載，呂光十歲那年，與小伙伴們一起游戲，他模仿戰(zhàn)場陣法，部署細密周到，伙伴們都推他為主將，對他甚是佩服。后來，呂光由前秦大臣王猛推薦，出仕前秦。他初任美陽縣（今陜西扶風縣北）縣令，深得治下百姓愛戴，后又升任鷹揚將軍，在苻堅手下屢立戰(zhàn)功。

　　公元357年9月，原后趙降秦將領張平發(fā)動叛亂。公元358年2月，呂光隨苻堅討伐。此役，22歲的呂光擊敗驍勇善戰(zhàn)的張平養(yǎng)子張蠔，威名大震；公元367年，苻堅母弟秦州刺史苻雙叛變，呂光奉命與王鑒率兵三萬前往討伐，大獲全勝；公元370年，呂光隨王猛滅前燕，升任豫州長史；公元378年，豫州刺史苻重以洛陽為基地造反，呂光擊敗俘獲苻重，將其押送長安；公元379年，呂光率軍入蜀，鎮(zhèn)壓李焉反叛；公元380年，苻洛叛亂，呂光與竇沖率軍平叛。呂光大破叛軍，俘獲苻洛，送往長安。

　　可見，公元358年-公元380年間，呂光數次為前秦靖難，屢建奇功，這一次次叛亂的平定，使呂光聲名顯赫，深得苻堅信任。因此苻堅將征討西域這一艱巨的任務交給了呂光。

　　公元383年初，呂光率軍離開長安，向西域進發(fā)。那一年，呂光47歲。6月，呂光以車師前國、鄯善國兩國軍隊為向導，率師進抵高昌。呂光率軍進入流沙區(qū)后，因為此地三百余里無水，將士饑渴，驚恐失色。呂光以西漢大將軍李廣利遠征西域大宛時“飛泉涌出”的故事激勵將士們。不久天降暴雨，解了燃眉之急。呂光率軍來到焉耆，焉耆王帶領一些西域小國請降。12月，呂光率兵到達龜茲，龜茲王帛純自以為關河險要，憑險拒守，拒絕投降。呂光審時度勢，“深溝高壘，廣設疑兵”，包圍龜茲城。雙方相持半年，公元384年6月，帛純聯(lián)合西域其他諸國軍隊共七十余萬，試圖解龜茲之圍。呂光“遷營相接陣，為勾鎖之法，精騎為游軍”，大敗西域聯(lián)軍，斬首萬余級。8月，龜茲王帛純逃走，受龜茲控制的西域三十余國全部投降呂光。

　　苻堅聽到呂光平定西域的消息，任命呂光為使持節(jié)、散騎常侍、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、安西將軍、西域校尉，但由于路遠道阻，詔命未能傳至西域。

　　公元385年3月，呂光從龜茲出發(fā)，率軍東歸。

　　占據河西?建立后涼

　　呂光回師的消息傳到河西后，驚動了包括刺史梁熙在內的涼州一眾官員。高昌太守楊翰建議梁熙拒納呂光入境：“呂光新破西域，兵強氣銳，聞中原喪亂，必有異圖。河西地方萬里，帶甲十萬，足以自保”，希望梁熙派兵據守高桐谷口（在今新疆吐魯番）、伊吾關（在今新疆哈密）兩處險要，以阻止呂光西征軍入境。但梁熙“文雅有余，機鑒不足”，他認為呂光班師回朝是正常情況，拒絕了楊翰的建議。

　　呂光即將進入河西時，想停止前進，探聽情況再作打算。但部將杜進認為兵貴神速，機不可失，力主迅速進兵，于是呂光不再猶豫，繼續(xù)東進。大軍逼近高昌時，太守楊翰自知難以抵抗，遂開城迎降。此后，敦煌太守姚靜、晉昌太守李純也相繼請降。

　　梁熙這才如夢方醒，慌了手腳。他向呂光發(fā)檄文，譴責呂光擅自作主回師，希望呂光軍隊不再東進。同時派兒子鷹揚將軍梁胤和振威將軍姚皓、別駕衛(wèi)翰率領五萬兵眾，屯兵酒泉，企圖堵截呂光，但為時已晚。呂光回送檄文到姑臧，斥責梁熙在國難當頭之時無赴難之志，反而阻擋“歸國之師”，派遣彭晃、杜進、姜飛為前鋒，帶兵急進。

　　呂光大軍與梁胤在酒泉交戰(zhàn)。呂光軍隊為西征勝利之師，士氣正盛，久疏戰(zhàn)陣的梁胤根本不是對手。梁胤大敗，只率領數百騎兵往東逃跑，杜進派兵追捕，活捉了梁胤。此役之后，河西各地的一些部落都來歸附呂光，呂光聲威大震。

　　武威太守彭濟眼看大勢不妙，與同僚尉祐合謀，擒住梁熙向呂光投降，呂光斬殺了梁熙。

　　公元385年10月，呂光進入姑臧。呂光得知前秦已在淝水之戰(zhàn)中失敗，遂留在涼州，自領涼州刺史、護羌校尉，又以杜進為輔國將軍、武威太守，其他將官各有所封。至此，涼州各郡縣都已歸降呂光。

　　公元385年，前秦王苻堅被部將姚萇殺害，其庶長子苻丕在晉陽繼位，改元太安。由于路途遙遠，信息閉塞，直到公元386年9月，呂光方才得知苻堅去世的消息，于是下令三軍縞素服喪，自稱使持節(jié)、侍中、中外大都督、督隴右河西諸軍事、大將軍、涼州牧、酒泉公等，使用苻堅之子苻丕的年號太安，后涼政權基本建立。

　　公元389年2月，呂光自稱三河王，改元麟嘉，置百官。

　　東征西討?穩(wěn)固統(tǒng)治

　　呂光與張軌不同，他是通過軍事力量占領河西的，因此會遭到河西其他勢力的反抗。為了穩(wěn)固統(tǒng)治，呂光采用軍事手段鎮(zhèn)壓此起彼伏的叛亂。

　　一是鎮(zhèn)壓尉祐叛亂。尉祐原是涼州刺史梁熙的部屬，被呂光任命為主簿，深得呂光賞識。他向呂光進讒言殺害姚皓、尹景等十多位涼州名士，導致涼州民眾對呂光開始不滿。呂光擢升尉祐為寧遠將軍、金城太守后，貪心不足的尉祐卻在允吾（今永靖縣西北）發(fā)動叛亂，隨后他的堂弟尉隨則占據鹯陰（今靖遠縣西北）響應。呂光先后派遣部將魏真、姜飛討伐，擊潰了尉祐所部。

　　二是平定張大豫之亂。張大豫是前涼末主張?zhí)戾a的庶子，前涼為前秦所滅后，張大豫隨張?zhí)戾a前往長安。后來張大豫潛逃回河西，開始了復辟前涼的活動。公元386年11月，魏安（今古浪縣東）人焦松、齊肅、張濟等起兵數千，迎立張大豫為首領，攻下后涼昌松郡（今古浪縣西）。建康太守李隰、祁連都尉嚴純和閻襲起兵響應張大豫。張大豫復國心切，不聽手下王穆等人的建議，迫不及待地進攻姑臧。他自號撫軍將軍、涼州牧，改元鳳凰。但呂光久經戰(zhàn)陣，軍事經驗豐富，他突然兵出姑臧南門，張大豫措手不及，傷亡慘重，只好撤離姑臧，掠涼州百姓五千余戶，退往臨洮，據守在俱城（今岷縣境內）。公元387年春，呂光派彭晃、徐炅進攻臨洮，張大豫敗逃廣武（今永登縣南）。八月，張大豫被廣武郡人押送到姑臧，呂光下令將其斬首。

　　三是平定西疆叛亂。公元387年12月，呂光部下徐炅與張掖太守彭晃謀叛，西平太守康寧殺湟河太守強禧，也反叛呂光，自稱匈奴王。王穆則襲占酒泉，自稱大將軍、涼州牧。呂光趁叛將尚未連兵之際，迅速出兵擊敗徐炅，徐炅投奔彭晃。呂光親率三萬步騎兼程急行，進圍張掖，彭晃部將打開城門投降，呂光遂誅殺彭晃。在呂光的迅猛進攻下，王穆內部發(fā)生內訌，呂光率兩萬步騎攻克酒泉，迅即又率部進屯涼興（今瓜州縣東）。王穆落荒而逃，最后被殺。

　　四是鎮(zhèn)壓郭黁之變。郭黁是呂光的散騎常侍、太常卿，他善于夜觀天象、占卜吉兇。公元397年，他認為呂光年老，最終必敗，便與仆射王祥共謀，推舉田胡部落王乞基為帥，以略陽氐人楊軌為謀主，在休屠城起兵作亂。呂光派兵平叛，郭黁兵敗后投附西秦乞伏乾歸，又從西秦轉附后秦姚興，后在投奔東晉途中被姚興追兵所殺。

　　在鎮(zhèn)壓內亂、穩(wěn)固統(tǒng)治的同時，呂光也采取措施鞏固疆域。公元392年8月，西秦乞伏乾歸唆使彭奚念出兵，襲取后涼所轄湟水北岸戰(zhàn)略重鎮(zhèn)白土津（今青海化隆西南）。呂光親率大軍攻白土津，渡過湟水，直取枹罕。公元395年7月，呂光率十萬大軍伐西秦，西秦主乞伏乾歸向后涼稱藩，并以兒子乞伏敕勃作為人質。

　　經過一系列征討，呂光暫時穩(wěn)定了局勢。后涼強盛時期，境域延續(xù)了“前涼舊壤”，包括今河西走廊和寧夏、青海、新疆、內蒙古一部分。

　　羅什駐涼?樂舞流傳

　　當初呂光平定西域龜茲國之后，由于迷戀龜茲國宮室的輝煌壯麗，再加上東歸道路十分遙遠，便產生了羈留西域的想法。這時，天竺高僧鳩摩羅什勸他東返，告訴他“此兇亡之地，不可掩留，中路自有福地可居”。呂光于是放棄羈留西域的念頭，攜鳩摩羅什東返。

　　呂光把鳩摩羅什帶到涼州后，鳩摩羅什便駐留涼州十七年。其間，呂光只是把他當作“深解法相，善閑陰陽”的術士看待，只有遇到戰(zhàn)爭、災禍以及不解之事，才前去向鳩摩羅什請教。雖然鳩摩羅什在涼州“蘊其深解，無所宣化”，但吸引了大批佛學家來到涼州，僧肇就是其中之一。鳩摩羅什在涼州一邊學習漢語，一邊搜集梵文經卷，同時了解河西及中原風土人情，為他此后到長安譯經奠定了堅實的基礎。位于武威的鳩摩羅什寺，就是為紀念鳩摩羅什而建，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，是研究五涼文化、佛教文化的珍貴遺存。

　　呂光東返時，從龜茲帶回了大量樂舞藝人和樂器，“以駝二萬余頭致外國珍寶及奇伎異戲、殊禽怪獸千余品，駿馬萬余匹”。到達涼州之后，在呂光的主持下，來自龜茲和中原的藝術家們共同對龜茲樂曲進行了改編，使中原舊曲“雜以胡聲”，西域音樂“雜以秦聲”。改編過程中，又吸收、融合了河西地區(qū)的樂舞，從而形成了地域特色鮮明的西涼樂，又稱秦漢樂?！端鍟ひ魳分尽酚涊d：“西涼樂聲，起苻氏之末。呂光，沮渠蒙遜等據有涼州，變龜茲聲為之，號為秦漢伎。魏太武既平河西得之，謂之西涼樂?！?/p>

　　與樂舞有聯(lián)系的是雜技百戲。呂光不僅從龜茲國帶回來“奇伎”，同時帶到涼州的還有許多“異戲”，如吞刀、吐火等雜技表演，使雜技百戲在河西廣為流行，并與河西民間傳統(tǒng)娛樂活動相互結合。那時的雜技，歌舞與音樂相伴，幻術與樂舞相攜，成為名副其實的“百戲”，品種繁多。

　　此外，后涼時期的鑄造技術十分發(fā)達。史書記載，五涼時期的名刀有前涼霸刀、后涼麟嘉刀、南涼太乙神刀、北涼永安刀及西涼百勝刀等，其中麟嘉刀與后涼呂光有關。《十六國春秋》記載：“后涼麟嘉元年造刀一口，銘其背曰麟嘉，長三尺六寸。”南朝梁陶宏景《古今刀劍錄》也說：“后涼呂光，以麟嘉元年造一刀，銘背曰麟嘉，長三尺六寸?！薄镑爰巍奔仁菂喂獾拈_國年號，也象征祥瑞吉慶。

　　眾叛親離?由盛轉衰

　　在穩(wěn)固邊疆的同時，呂光采取各種措施治理河西。因為呂光是氐族人，因此他依照前秦的一些制度，推行氐族本位政治。

　　一是任用氐族官僚管理地方，外族一般都任偏禆之職，居要職者很少；二是讓呂氏家族勢力承擔軍國重任；三是對一些關隘要沖，派宗室子弟前往鎮(zhèn)守，如公元394年7月，呂光派遣兒子呂覆為都督玉門以西諸軍事、西域大都護，鎮(zhèn)守高昌，命大臣子弟隨軍鎮(zhèn)守；四是行寬簡之政?！稌x書·呂光載記》記載，呂光設宴招待群臣，談到政事的時候，參軍段業(yè)進言說，現在刑法太過嚴酷，法令十分苛刻，不利于統(tǒng)治、管理。呂光聽后，陳述自己的過錯，下令推行寬簡之政。

　　但是，呂光僅靠氐族勢力統(tǒng)治河西，沒有聯(lián)合河西著姓大族，再加上后期驕橫暴虐，后涼出現了眾叛親離、內政不修、經濟失調等許多問題，也遭到了河西地方勢力的反對。如呂光用重刑對付外族官吏，導致內部不和，分崩離析。杜進在呂光平定河西、建立后涼政權的過程中功勛卓著，被呂光任命為輔國將軍、武威太守。但呂光聽信外甥石聰之言，將杜進誅殺；另一功臣段業(yè)也受到呂光的排擠打壓，被外放任命為建康郡（今張掖市高臺縣駱駝城）太守。后來漢人段業(yè)、盧水胡沮渠蒙遜在張掖起兵，河西鮮卑禿發(fā)烏孤在湟中自立等事件，都與呂光驕橫暴虐有關。

　　公元397年，呂光派兒子呂纂、弟弟呂延率兵攻打西秦，這成為后涼由盛至衰的轉折點。西秦國誘敵深入，導致呂延戰(zhàn)敗被殺。呂光大怒，把失敗的責任全部推卸到跟隨作戰(zhàn)的尚書沮渠羅仇身上，羅仇因此被殺，羅仇的侄子沮渠蒙遜遂擁立段業(yè)建立了北涼政權。而河西鮮卑部落禿發(fā)烏孤也趁機建立南涼政權，后涼從此走向衰落。

　　公元399年12月，呂光病重，傳子呂紹，并以庶長子呂纂為太尉，庶子呂弘為司徒。呂光希望呂紹、呂纂、呂弘兄弟三人團結一心，和睦共處，對三人告誡道：“你們若互相猜忌，就會禍起蕭墻，那么后涼亡國之日旦夕即至。”不久呂光去世，時年六十三歲，葬于高陵。

　　呂光去世后，諸子相殘，內訌不斷，再加上北涼、南涼的不斷夾擊，后涼岌岌可危，末主呂隆于公元403年投降后秦，后涼亡國。

　　綜觀呂光一生，其杰出的軍事才能為建立后涼奠定了基礎，但后期驕橫暴虐，盲崇武力，導致后涼迅速走向衰敗。史家感嘆道，呂光前期“并吞五郡，遂假鴻名”，但年老后“呂光驕虐”“耄及政昏，親離眾叛”，因此“后涼之亡，實始于光也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