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曉麗 胡蓉

　　多元一體的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。在中華多元文化融合的漫長進程中，元代絲綢之路多元文化交流是不容忽視的歷史文化現(xiàn)象。這一時期，大批西域人從西域東遷至中原漢地，寓居大江南北，與漢人雜居，不同地域、不同族群、不同宗教的文化交織碰撞，為中華文化的發(fā)展做出了貢獻。

　　近年來，敦煌北區(qū)出土了大量創(chuàng)作于元大都的多語種文獻，這些漢文、回鶻文、西夏文、蒙古文、婆羅謎文和藏文等敦煌文書及藝術(shù)品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文化形成的重要見證。在元代，大量西域文人匯集元大都（今北京），進行佛經(jīng)的翻譯和刊印工作，這些文學和宗教作品經(jīng)由絲綢之路流傳到敦煌，并在河西一帶廣為傳播，絲路沿線多元文化充分融合。在歷史上，魏晉之后由西域東傳到中原的佛教，蒙元時期又由元大都的西域人翻譯、刊印并回傳到西域地區(qū)，他們把漢文佛經(jīng)翻譯成回鶻文、蒙古文、藏文等多種文字，傳播到敦煌、吐魯番等地，這種佛教文化回流是文化交流和融合的重要形式。

　　元代佛經(jīng)的翻譯地點主要在元大都?！熬煼鹚伦詠砑滋煜隆?，大都地區(qū)的佛教寺院在200所以上，是元代佛經(jīng)翻譯與刊印的主要場所，如萬安寺、普慶寺、弘法寺、大護國仁王寺等都榜上有名。在這里，來自西域的高僧大德同時也是翻譯家，他們把《華嚴經(jīng)》《父母恩重經(jīng)》等漢文佛經(jīng)翻譯成回鶻文、西夏文、蒙古文和藏文等多種文字，刊印成冊。還有生活于元大都的西域文人如迦魯納答思、巙巙、安藏、必蘭納識里、智泉、阿鄰帖木兒等，也精通漢文、藏文、回鶻文、蒙古文等多種語言，并直接領(lǐng)導、參與了佛經(jīng)翻譯的工作，形成了元大都的西域文人圈。敦煌出土文獻顯示，迦魯納答思在白塔寺、本雅失里在普慶寺、智泉在護國寺翻譯佛經(jīng)，元大都超越西北地區(qū)成為西域各族群文化的中心。

　　元代敦煌、吐魯番等地出土的文學、美術(shù)、宗教等內(nèi)容的作品大多來自元大都，京師與敦煌、吐魯番地區(qū)聯(lián)系緊密，可謂千里呼應(yīng)。舉其要者，安藏、必蘭納識里和智泉創(chuàng)作于元大都的詩歌被裝訂在一起收入《回鶻文佛教詩歌集》并流傳于敦煌?，F(xiàn)存大英博物館的編號為0r8212（108）詩歌總集存詩948首，是迄今保存最完整的回鶻文詩集，而且多處夾寫漢字，皆是押首韻的四行詩或八行詩。在敦煌、吐魯番地區(qū)，大部分精美的圖畫、佛經(jīng)等印刷品也都來自元大都。孟速思是忽必烈近臣，家學深厚，在吐魯番發(fā)現(xiàn)的“孟速思家族供養(yǎng)圖”刻本刻有47人，右半部是“釋迦說法圖”，供養(yǎng)圖推測于1260年左右在元大都制作完成，印刷后被搬運至其故鄉(xiāng)吐魯番。

　　元大都西域文人集團創(chuàng)作翻譯的作品通過多種途徑被帶到敦煌、吐魯番。官方頒賜物品給河西、西域的諸王大臣是中原與敦煌等地文化交流的一個重要途徑，元大都和杭州等地刊刻的佛經(jīng)著作也通過官方渠道流入河西。另一個重要途徑是從元大都出發(fā)到西北的官府使團、商貿(mào)團隊、宗教僧團，他們將經(jīng)典著作帶到敦煌、吐魯番地區(qū)。創(chuàng)作于元大都的《說心性經(jīng)》，就是通過僧團巡禮從元大都帶到敦煌的。此外還有游走四方的僧人、普通百姓和商旅等將文學藝術(shù)、宗教著作帶到敦煌、吐魯番，也是一個重要途徑。文化的流動總是從中心流向次中心，從中可見元代絲綢之路文化交流的繁榮。

　　在元代，亞歐大陸暢通無阻，遍設(shè)驛站，使文化的傳播和交流更為便利。當時，全國共有驛站1400多處，即使交通不便、崎嶇難行的西藏也有37所驛站?！对贰酚涊d了當時的情形，“于是四方往來之使，止則有館舍，頓則有供帳，饑渴則有飲食”；元人王禮曾形容道：“適千里者，如在庭戶，之萬里者，如出鄰家?！惫俑臅芤悦刻?00里的速度傳遞，使者、商賈、傳教士、探險家來往如織。元代著名詩人薩都剌用詩歌形象地展現(xiàn)了他南下北上的旅途，“歸到江南才一月，短衣匹馬又京塵”“年來南北幾千里，卻笑書生無遠圖”（《春日偶成二首》）。在西北，元朝在甘肅行省境內(nèi)廣設(shè)驛站，從河西走廊至天山北路的道路暢通無阻。1228年，蒙古帝國將領(lǐng)按竺邇受命鎮(zhèn)守察合臺的分地刪丹州，開辟了從敦煌至嘉峪關(guān)的驛道，并直通察合臺駐地。這條驛路出河西走廊后，先經(jīng)敦煌至哈密，再到天山北路的阿力麻里、別十八里等地。元代，從哈密到吐魯番（高昌），再經(jīng)過庫車到可失哈耳，這條線與河西走廊的驛路相連。由此可見，使臣、商旅、僧侶往返于元大都、杭州與敦煌乃至高昌之間，都是極其平常之事。

　　綜上，敦煌出土的多語種文獻是絲綢之路多元文化融合的活化石，是中華多元一體文化形成的重要見證，充分體現(xiàn)了歷史上我國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交融。元代大量西域人東遷中原各地，他們受到漢文化的強烈影響，像中原漢族文人一樣，兼具詩人、翻譯家、官員等多重身份，形成了元大都的多元文化圈。他們的文化活動推動了元大都多元文化的快速發(fā)展，奠定了元大都全國多元文化交流中心的地位。元代星羅棋布、朝令夕至的交通網(wǎng)，也使得創(chuàng)作于元大都、杭州等地的文學、藝術(shù)、宗教作品能流傳到敦煌、吐魯番地區(qū)，促進了絲路沿線多元文化的交流，推動了中華文化多元一體態(tài)勢的形成。

　　（作者單位：甘肅政法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）